小时候,我在姥姥家长大。姥姥家住在山脚下,那里四面环山,中间有一水库,在我的眼里那就是“大海”。水库旁有块空地,大约四亩多,种在那的庄稼年年丰收,村子就起名“四亩地”。四亩地没有学校,连学前班(幼儿园)都没有,孩子们四五结对上山放羊、捉蚂蚱、捕鱼虾,童年不亦乐乎。
我们那一群孩子中有个孩子王,因为身材瘦弱大家都喊他“猴子”。猴子喜欢书法,毛笔字写得很好,每逢过年他都挨家挨户写春联。可惜家里穷不能供他上学。那时候,村子谁家有书他都借来读,有时在山上抓山鸡、野兔,摘蜂窝到镇上卖,再买几本书读,家里人总拿他没办法。牛羊是村里人创收的主要来源。平时猴子也要放羊,赶羊时他手里总拿几本书,一不小心看入迷,羊就跑到地里吃庄稼。然后猴子挨他爹一顿打,下次照旧。村后有块石头,那是我们孩子的地盘。闲暇时,猴子让我们坐好,跟着他学毛泽东的诗句,经常对着村子大吼:“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样算,他是我的启蒙老师。只是那会,我不懂,老师是什么,更不懂什么是师德。
时光飞逝,快乐的日子告一段落。我要上学了。猴子满脸羡慕,他告诉我他要挣很多钱,买很多书,坚定的眼神让我看到他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在他看来,能读书是件人生大事。也许是因为猴子的原因,我从小就特别喜欢老师,也希望以后当老师。上学后我知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从学前班到博士,我很庆幸遇到了很多很多好老师,使我开拓了视野,让我看到自己的优缺点,教会我思考自己究竟是想要怎样的生活。
印象最深的是大学时的刘老师,花白花白的头发略谢顶,全身瘦骨嶙峋,背微跎,步履稍蹒跚,七十余岁,从教如故。数学看似是一块无肉、无味且难啃的硬骨头,要求学生具备较强的理性逻辑思维能力,学起来甚是费力。刘老师讲课思路清晰、浅而易懂,让听者、学者感觉学数学很轻松。他热爱教学且有严格的流程:备课———教课———课后总结,但他从不带教案讲课,皆记于脑中。七十多岁的刘老师讲台上神采依旧,他讲课声音洪亮,粉笔字刚劲有力,不时手舞足蹈,颇有飞将军李广战场杀敌的豪迈气势。数学多概念、定理,刘老师理论功底扎实,教学艺术精湛,喜欢循序渐进地引导学生独立思考,好问学生几个为什么。他善于捕捉学生的变化。看题目难做,大家满脸疑惑,或是内容难懂,大家愁眉苦脸,刘老师则穿插着讲讲自己的有趣经历或者是小笑话 “哄”我们开心,偶尔还会唱几句红歌甚至讲几句俄罗斯 “驴语”(刘老师学俄语)和大家分享。讲到兴奋处或者题目柳暗花明时,刘老师会高兴地在讲台上又蹦又跳。如果不看面貌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师。我们常说刘老师是一位会让学生感动、“师德很高”、难得的好老师,他和学生相处的方式便是把心交给学生。人与人之间就像是两个集合的一一映射,尊重也是相互的。我常找刘老师谈心,他会把学生当作亲人,将毕生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交给学生。有时向刘老师请教,他总是殷切地说:“欢迎你的到来!”如果问题当场解决不出或时间紧,刘老师就抄下来拿回家研究,把解决方法写在纸上第二天交给我,很是欣喜。因为纸上不仅有步骤清晰、思路分明的解答,还会有鼓励的话。这些话一直伴随我整个求学生涯。
求学多年我终于成为了猴子想成为的教书人,也圆了自己的梦想。初登讲台,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我照着刘老师的方式走进课堂,但内心着实惶恐。既害怕无法将所备内容全部教于学生,又担心自己理不清学生听不懂。这是从传授知识的角度。再者顾虑自己无法得学生欢喜,亦是做不到心中所期。这是从私人的角度。幸亏前辈们照应,一路跌跌撞撞,走过了一年半的教书路。这时候我懂了什么是老师,也知道师德的概念。教师的职业道德,简称“师德”,它是教师和一切教育工作者在从事教育活动中必须遵守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以及与之相适应的道德观念、情操和品质。仅止于此。
新学期伊始,有学生找我分享成绩进步的好消息,并送上鲜花表达感谢;也有学生因成绩退步来找我谈心,走出办公室的笑容是对我最大的肯定;更有学生因未来前景来找我“出谋划策”,我竟也用过来人的身份鼓励他坚持走稳考研路。渐渐地,我明白了,“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个讲台举起的是别人,奉献的是自己”。其实这就是师德的真正含义——一种纯洁无私的爱。这种爱超越血脉亲情,跨越种族歧视,充满了母子般的关怀、亲情间的温暖和朋友般的友善。这种爱,无私而伟大,崇高而平凡,滋养着莘莘学子,激励着代代教书人。
之前的我被老师们爱着,现在的我正在学习如何爱学生,也希望将来的他们爱着更多的人……